我的老庭长

“天寒色青苔，北风叫枯桑”。冬天的寒风是萧瑟、凄凉，也是无情的；但，冬天的寒风也是人生中的一种情感。

“寒风落叶总关情，百味人生风月间”。不是所有的记忆都是美好的，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记忆，岁月的河流太过于漫长，大多数的人和事都会被无情的冲走，但是，总会有些事和人想忘,却远远尘封在记忆里，成为不可磨灭的记忆。

那个在寒风中踟躇独行的背影，总在我眼前晃动，挥之不去，虽然事情已经过去21年了，每当我回忆起，却总是让人牵肠挂肚……。

 记得那是 1999年，我在四川省屏山县人民法院民庭担任书记员的时候，庭里设有三个审判员，其中庭长、副庭长各一名。庭长是刚从法庭调回院机关的一名资深的老庭长，受理了一起财产损害赔偿案件，因双方发生的纠纷地点、住所地均在离我们五十多公里外的夏溪乡镇，为了能够准确了解事发经过，寒冬的一天早晨，庭长决定带领全庭人员前往该乡镇调查、核实案件的情况。

深冬的上午，天空阴沉沉的，西北风撕扯着楼顶的电线“呜呜”作响。

临行前，庭长告诉我要穿厚一点的衣服，夏溪是一个乡镇比城里温度要低几度。听了庭长的话，我便赶紧回家换上攒了好几个月钱才如愿以偿买到的羽绒服，匆匆忙忙赶回庭室，一行四人便去乘坐开往夏溪的公交车。

90年代，交通尚不发达，路况也不好，法庭办案条件受限，下乡办案主要靠乘坐公交车、搭乘便车、步行的方式成为家常便饭。

其实在当时，在那个交通不便的年代，类似情况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干警们跋山涉水、风里来雨里去的足迹，踏遍了辖区的一山一水，乡村街道。

行程中，呼啸而来的冷风透过车窗的缝隙肆虐着往里灌，寒风蚀骨，剜得脸上、耳朵生疼。见我冷，庭长赶紧把车窗拉紧，扣好。

去夏溪乡的那段路程并不好走，一路颠簸，经过2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才到达了夏溪乡。

“乡镇就只有早晨和下午两班车，如果你们今天没有乘坐到下午的末班车，那就就没有车了！只有等到第二天才能乘车回去！”好心的师傅在我们下车前告诫到。

 下车后，看看时间12点半了，一行四人好不容易找了一家路边面食店，点了几碗面吃就算是午餐。

饭后，我们立即着手打听当事人的住处，问了几个同村的人都说不知道，最后还是庭长通过找到村干部，请他带路才终于来到当事人家中。

庭长找到当事人后随即就开展工作：先询问当事人、再找村干部核实当事人的家庭及财产状况；而后为了确保事实真实准确，决定去事发现场绘制一张示意图。

 在村干部的指引下，我们步行来到事发现场。远远的就看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他步履蹒跚的向前走着，骨瘦如柴的身子不停的在风中晃动着。

寒风中，老人的身形显得如此凄凉而孤独。

“老人家，这么冷的天气，你一个人在这干嘛？赶紧回家吧！”

 “我就在这里看看，一会儿就回去……”老人答到，手指指向了位于左前方的一片狼藉处。

 随着老人指向的方位，眼前的情景令人吓了一跳，感到万分的疼心，烧焦的房梁横七竖八的堆在院子里，墙面已经被熏黑，屋顶早也都不见了踪影，屋子里面狼狈不堪，不时散发出糊焦的、恶心的气味。

 仔细打量老人，他满脸清瘦而憔悴，颧骨很高、两鬓已白，一张饱经风霜、满脸皱纹的脸暗淡无光，那皱纹使他的脸皮像树皮一样粗糙。大冷天，一身破烂不堪、薄薄的几件单衣，脚上没有穿鞋，眼中满含泪水，拄着一根拐杖瑟瑟站立在寒风中。见状，庭长立即主动上前询问。

 经询问得知，原来眼前这位70多岁的老人，便是居住在这几十年的房主，膝下有三子，孩子长大成家后，便按照农村习俗，将房子一分为三，平均分给了三个孩子，让孩子独立生活，自己随幺儿生活，日子过得困难，“屋漏偏逢连夜雨  船迟又遇打头风”谁曾想会出这种事情……。

 “老人家，不要太难过了！我这儿有点钱，你先拿去买点过年货吧！”看着老人家这样的情形，庭长毫不犹豫从口袋中摸出仅有的一百元钱递到老人手中。

“我这儿也有一点，老人家你拿好，买一双棉鞋过冬吧！”

“我这儿也有，你去买一件厚棉衣吧！”我也从包里拿出钱塞到老人手中 ……一份份爱心凝聚成一股股暖流。

老人被暖心之举感动了，伸出颤抖的手，接过捐款，眼含热泪，口里一遍又一便重复的说着感谢的话语，一边准备下跪。

庭长迅速走上前去，赶紧扶住准备下跪的老人，连声说道“不用这样，老人家！…….”

“老人家，公交车快到了！我们要走了，你赶紧回家吧，外边冷！”庭长关切的说。

和老人道别后，我们就沿着乡间小路离开了事发地准备乘车返回。就在要离开之际，我忍不住再次回头望去，老人仍在小路边上站着，右手举起,挥手向我们告别，眼睛望向我们离去的方向。一阵寒风袭来，把老人的衣服掀起，那清瘦的身影更显得苍白无力。

我只感觉脸上凉飕飕的，伸手一摸眼泪止不住一滴滴的从眼角流下……。

看见我如此伤感，庭长安慰道：“小李，现在农村穷困的人还很多、很多，我们帮他是有次数的，脱贫致富关键还是要靠他自己……”。

公交车准时开过来，我们一行四人就这样离开了夏溪乡。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也渐渐长大，也知道了担任一名法官的不容易、生为人父的责任与担当，也深深知道脱贫致富道路的不容易……。

携一刻晨曦，看一阙清词，听一首小曲，度一人生品格，悟一世世物物，才会了解时间仿似流水，静静的，悄悄的流逝每一汪流柱，想要企图拥有，却总是在时间长河中被我们无意识的忽视。

而今，21年过去了，时任民庭的老庭长也早已离我们而去，那位在寒风中屹立的老人也不得而知……。相逢本是偶然，唯是离别的瞬间，百感交集的思绪才会提醒：一切的聚散离愁总是在悠悠岁月中溅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但是那曾经发生在我身边的这件往事，就像播种在心里的种子，时常牵引着我的心。原来最珍贵的东西，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宜宾市中级人民法院 李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