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德生：桥与峡谷的对话（组诗）

1.

晨光剖开雾的襁褓

钢铁在岩壁间开始振频

六百二十五米之下

花江把断层绣成液态的银河

建设者将天堑改写为通途的祈使句

指纹渗入缆索的螺纹

那些与风僵持的昼夜

吊篮是悬空的胚胎

孕育云朵与路基的复调

2.

悠悠古道上，驮盐的马蹄

在悬崖碎成石英的残章

野藤绞住渡口的踝骨

樵歌卡在岩缝里发芽

而今混凝土墩柱如定海神针

托起晨曦与星斗的换岗仪式

全站仪的红光刺穿对岸

数据流涌动月光的古典

“黔道更艰”的叹息被桥面压实

化作轮胎与沥青接吻时的密语

穿蓝工装的人将焊枪举成北斗

用螺栓把“弱鸟先飞”的古训

铆进桥塔的锁骨

任寒霜啃咬安全帽檐

仍以保温杯里的姜茶

浇灌即将破土的虹霓

誓让贫困与天堑共赴历史的暗房

让梦想之桥连通外面精彩的世界

3.

当霓虹在钢索上弹奏光轨

游客用手机捕捞星群

月光却记得：三年前的深夜

焊花接替茧火虫巡夜

钻头探入三叠纪的海床

古海浪在传感器中翻身

工程师的草图被谷风修改百遍

终让“一生所爱”的誓言

获得1420米主跨的公证——

这是牛顿与李春的握手

重力与张力的唯物辩证

在预应力锚碇里达成最优和解

构建出了领先全球的第一高桥

通车日，九十岁布依奶奶

用蜡染巾接住首辆车的笛声

山风忽然轻如未寄的信笺

像那些未曾说尽的思念

找到栖身的桥塔

峡谷胸腔从此浸满

银饰碰撞的清音

拖拉机载着红米穿过桥影

将山歌播进新育的稻田

4.

如今隧道群穿山而过

导航绿线缝合贵州的褶皱

观景台旁无人机升起

把“地球裂痕”的奇迹

传播给五大洲的晨昏

而混凝土仍在暗处生长

续写黔西南州

山河与时代的

下一诗章——

这不仅是钢与数据的胜利

智能缆索如植物的根系

向大地输送温暖的电流

混凝土里长出春蚕的柔韧

当夜雾和山风漫过防撞栏

桥面便成了一件软体动物

在喀斯特地貌的褶皱间

倾诉大桥与峡谷

签订的永恒契约

畅想着布依族人

梦寐以求的生活